衰鬢朝臨鏡，將看卻自疑。慚君明似月，照我白如絲。

海中群魚化黃雀，林烏移巢避歲惡。鄴王城上秋風(fēng)驚，昔時城中鄴王第。只今蔓草無人行，但見黃河咆哮奔碣石，秋風(fēng)吹灘起沙礫。翩翩動衣裳，游子悲故鄉(xiāng)。忽憶若耶溪頭采薪鄭巨君，南風(fēng)溪頭曉，北風(fēng)溪頭昏。一行作吏，此事便廢。夢中葉落，覺有歸意。歸歟歸歟，吾黨成斐然。君今生二毛，我亦非少年，胡為車如雞棲鄴城里，朝風(fēng)吹馬鬃，暮風(fēng)吹馬尾。與人三歲居，如何連屋似千里。我則不狂，曾謂吾狂。不吾知，亦何傷，安能戶三尺喙家一吭。人亦有言，人各有志。吞若云夢者八九，長劍耿介倚天外。有如陳仲舉，庭宇亦不治。吾乃今知貴不若賤無憂，富不若貧無求。負(fù)日之燠吾重裘，芹子之飫吾食牛。心戰(zhàn)故臞，得道故肥。吾封侯，匹夫懷璧將誰尤。歸歟歸歟，豈無揚(yáng)雄宅一區(qū)。舍前青山木扶疏，舍后流水有菰蒲。今我不樂日月除，尺則不足寸有余。七十二鉆莫能免豫且，無所可用乃有百歲樗，龔生竟夭天年非吾徒。

金狄門前拜詔新，白龍臺下?lián)碇燧?。蕉花雨里千兵路，荔子風(fēng)中萬馬塵。

不必效沮溺，聊與世相娛?；纳綗o鄰里，人煙在村墟。所以近城市，幽處卜吾居。門前草三徑，堂下柳五株。雖無羊酪羹，簞瓢亦晏如。在我儻知足，清貧樂有余。子云作甘泉，相如賦子虛。嗟我懶此學(xué)，篋中一字無。

何須晚嫁獨(dú)傷盧，云母無媒自納模。虹斷美人情不競，雨回神女分還疏。敢同孫壽巧為態(tài)，頗稱江淹懶著書。嘆息火籠俱麗質(zhì)，當(dāng)年風(fēng)韻本何如。

忽作無期別，沈冥恨有馀。長安雖不遠(yuǎn)，無信可傳書。

心源探到古人初，征實(shí)翻空總自如。好把臭皮囊洗凈，神仙樓閣在高虛。

亂云榮浦。做雪不成還是雨。知我為何。一笑仍添一恨多。不須歸去。琥珀杯深能幾許。草色如袍。記取從今舞處嬌。

夕烽來不近，每日報(bào)平安。塞上傳光小，云邊落點(diǎn)殘。照秦通警急，過隴自艱難。聞道蓬萊殿，千門立馬看。

太尉始為涇州刺史時，汾陽王以副元帥居蒲。王子晞為尚書，領(lǐng)行營節(jié)度使，寓軍邠州，縱士卒無賴。邠人偷嗜暴惡者，卒以貨竄名軍伍中，則肆志，吏不得問。日群行丐取于市，不嗛，輒奮擊折人手足，椎釜鬲甕盎盈道上，袒臂徐去，至撞殺孕婦人。邠寧節(jié)度使白孝德以王故，戚不敢言?！　√咀灾菀誀畎赘?，愿計(jì)事。至則曰：“天子以生人付公理，公見人被暴害，因恬然。且大亂，若何？”孝德曰：“愿奉教?！碧驹唬骸澳碁闆苤?，甚適，少事；今不忍人無寇暴死，以亂天子邊事。公誠以都虞候命某者，能為公已亂，使公之人不得害?！毙⒌略唬骸靶疑酰　比缣菊??！　〖仁鹨辉?，晞軍士十七人入市取酒，又以刃刺酒翁，壞釀器，酒流溝中。太尉列卒取十七人，皆斷頭注槊上，植市門外。晞一營大噪，盡甲。孝德震恐，召太尉曰：“將奈何？”太尉曰：“無傷也！請辭于軍?！毙⒌率箶?shù)十人從太尉，太尉盡辭去。解佩刀，選老躄者一人持馬，至?xí)勯T下。甲者出，太尉笑且入曰：“殺一老卒，何甲也？吾戴吾頭來矣！”甲者愕。因諭曰：“尚書固負(fù)若屬耶？副元帥固負(fù)若屬耶？奈何欲以亂敗郭氏？為白尚書，出聽我言?！睍劤鲆娞尽Ｌ驹唬骸案痹獛泟兹斓?，當(dāng)務(wù)始終。今尚書恣卒為暴，暴且亂，亂天子邊，欲誰歸罪？罪且及副元帥。今邠人惡子弟以貨竄名軍籍中，殺害人，如是不止，幾日不大亂？大亂由尚書出，人皆曰尚書倚副元帥，不戢士。然則郭氏功名，其與存者幾何？”　　言未畢，晞再拜曰：“公幸教晞以道，恩甚大，愿奉軍以從?！鳖欉匙笥以唬骸敖越饧咨⑦€火伍中，敢嘩者死！”太尉曰：“吾未晡食，請假設(shè)草具。”既食，曰：“吾疾作，愿留宿門下?！泵竹R者去，旦日來。遂臥軍中。晞不解衣，戒候卒擊柝衛(wèi)太尉。旦，俱至孝德所，謝不能，請改過。邠州由是無禍?！　∠仁?，太尉在涇州為營田官。涇大將焦令諶取人田，自占數(shù)十頃，給與農(nóng)，曰：“且熟，歸我半?！笔菤q大旱，野無草，農(nóng)以告諶。諶曰：“我知入數(shù)而已，不知旱也?！倍截?zé)益急，農(nóng)且饑死，無以償，即告太尉。太尉判狀辭甚巽，使人求諭諶。諶盛怒，召農(nóng)者曰：“我畏段某耶？何敢言我！”取判鋪背上，以大杖擊二十，垂死，輿來庭中。太尉大泣曰：“乃我困汝！”即自取水洗去血，裂裳衣瘡，手注善藥，旦夕自哺農(nóng)者，然后食。取騎馬賣，市谷代償，使勿知。　　淮西寓軍帥尹少榮，剛直士也。入見諶，大罵曰：“汝誠人耶？涇州野如赭，人且饑死；而必得谷，又用大杖擊無罪者。段公，仁信大人也，而汝不知敬。今段公唯一馬，賤賣市谷入汝，汝又取不恥。凡為人傲天災(zāi)、犯大人、擊無罪者，又取仁者谷，使主人出無馬，汝將何以視天地，尚不愧奴隸耶！”諶雖暴抗，然聞言則大愧流汗，不能食，曰：“吾終不可以見段公！”一夕，自恨死?！　〖疤咀詻苤菀运巨r(nóng)征，戒其族：“過岐，朱泚幸致貨幣，慎勿納?！奔斑^，泚固致大綾三百匹。太尉婿韋晤堅(jiān)拒，不得命。至都，太尉怒曰：“果不用吾言！”晤謝曰：“處賤無以拒也?！碧驹唬骸叭唤K不以在吾第?！币匀缢巨r(nóng)治事堂，棲之梁木上。泚反，太尉終，吏以告泚，泚取視，其故封識具存?！　√疽菔氯缬?。元和九年月日，永州司馬員外置同正員柳宗元謹(jǐn)上史館。　　今之稱太尉大節(jié)者出入，以為武人一時奮不慮死，以取名天下，不知太尉之所立如是。宗元嘗出入岐周邠斄間，過真定，北上馬嶺，歷亭障堡戍，竊好問老校退卒，能言其事。太尉為人姁姁，常低首拱手行步，言氣卑弱，未嘗以色待物；人視之，儒者也。遇不可，必達(dá)其志，決非偶然者。會州刺史崔公來，言信行直，備得太尉遺事，覆校無疑，或恐尚逸墜，未集太史氏，敢以狀私于執(zhí)事。謹(jǐn)狀。